【编者推语】一段坎坷曲折的讨债之路，一次心力交瘁的信任危机。失去信誉的人带给善良人的伤害无法通过时间而抹去。本文作者详尽描述自己被失信人赖账，千里奔波追债的遭遇。痛惜信任丢失，呼吁良知回归！
陶小川消失了！
其实，陶小川消失之前，还是有征兆的。
那是一个正月。准确点说，是2012年的正月，小川又在我门市赊购一车香菇，一万多斤。十五那天发货。结帐时，陶小川往家里打电话让妻子打款，妻子说家里出了点急事，钱需三天后才能弄顺。陶小川放下电话，把情况对我老公讲了，并承诺三日后准时打款。老公豪爽答应发货。那天，天灰蒙蒙的，我的心也灰蒙蒙的，突然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恐惧感，意欲阻止，老公却说，放心吧！我们兄弟情分，你别插手！别的客户决不赊账，小川例外！怀揣不安与无奈，我干脆转身打水去做饭，为的是眼不见心不乱。那时候我们吃的是井水，一桶水拽至井囗，绳子意外断了，扑通一声，桶掉进井里，我的心也掉进井里。
这时候，外面的车眼看着快要装好了，我再次阻挡说，这次货款(243500元)我们多数是赊的，还是让他打一部分款再发货吧！老公正在结帐，出货单，匆忙中回了句:别担心！
谁都明白，别担心三个字释放的信息，除了信任，还是信任。这信任，一半缘于老公的实在，一半缘于父亲。
父亲当了大半辈子农民。改革开放后，才在庙台街下头自家的房子里，开起了收购门市，代客户收购木耳、香菇，赚取少量的手续费。我和老公结婚后，没有营生，便跟着父亲在一起经营收购门市。父亲是一个刚直的人，无论种地或者做生意，都是本着良心行事。在庙台，乃至官坡，提起孙保才，没有人不伸大拇指的。他有一句口头禅：人心换人心。并且，常拿这句话教导我和我老公。
后来，父亲年纪大了，就把门市交给我们，去西安投奔儿子。临行前，特意叮嘱：不做亏心事；不挣扪心钱；谁都有跌跤巴滑的时候，别人遇到难处，该扶就扶一把。特别是陶小川，他舅带过来的，刚起步，不容易，以后多帮衬点。
老公遵循父亲的话，掏心掏肺对待陶小川。时间长了，处成了兄弟。隔三差五，他的货款差三万五万，老公也照发给他。他呢，基本会在约定的时间，把钱还上。人的品性，是在接触中了解的。厚道的老公，只坚信一个理儿：结穗的玉谷，不会生灰泡！
然而呢？
然而，三天过去了，三十天过去了，又一个三十天过去了，二十四万多的货款，一个子儿也没打来。这边，老公低声下气，省怕打扰，偶尔一个电话问问情况；那边，冷言少语，一推再推。发展到最后，电话也不通了，彻底失联。陶小川如一滴水，融进了海洋。
四月，高温来袭，几万斤菇角直线跌价，即将发霉生虫，烘干、打箱刻不容缓；公婆体弱多病，无人伺候；女儿正读高中，因家里气氛紧张，使她迷上网络游戏；六岁的儿子常常独玩深夜，有时睡着在仓库角落的香菇包上；菇贩们也逐渐纷纷上门催帐，有的甚至动怒暴了粗口。这段时间，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，无端发火。可望望老公瞬时生的白发，以及拧成川字的眉心，我知道他心在滴血。二十四万多的货款，对于一个小生意人来说，寓示着倾家荡产。自己倾家荡产不说，还欠了一屁股债。要知道，那些把香菇赊给我们的人们，对我们寄予了无限的信任。这让我们怎样去面对他们呢？这一切的一切，都归咎于老公的善良。我想发疯，想冲老公大喊大叫，想把所有的怨气都洒到他身上。可这，管用吗？当初嫁给他，不就是看上了他的善良吗？
在经历了失魂落魄后，我们终于理清了思路，踏上追讨之路。
可是，追讨之路何其艰辛！
第一步，我们先到随州陶小川的老家，扑了个空。无奈拜访罗学品(小川舅)，讲情面，又四方搜集信息，终于苍天垂怜，在深圳宝安区找到了陶小川。在那里，他热情地招待了我们。那时才知道，原来他已改行，与他姐夫吕国涛合伙办工厂（深圳市联丰精密塑料有限公司)，用我们的货款搞投资买机器了。小川当时再三认错恳求，说让老公再帮他一把，因刚起步需要资金周转，让我们宽限宽限，等他稳定了，立马就把钱还上，并且态度坚定地说，无论再难，兄弟说到做到，下个月开始，每月还3万，及时兑现，决不食言！
老公的善良再次被唤醒，把这段日子所受的煎熬全部忘了个一干二净。在踏上归途的那一刻，我的心有点撕裂般的疼痛。这样的承诺，有几分诚意？回家后，怎样面对现实？想着想着，我汗水直冒，太阳的光芒如针一样，扎得我睁不开眼，沉重的双脚仿佛粘在柏油路上似的。我突然转过身，对来送我们的陶小川说，麻烦你给我打张欠条，好吗？
要那有什么用啊！放心吧，我决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！
局面立马陷入尴尬。老公拽我，我甩开老公的手，坚持要打。沉默之后，小川冷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纸，撕了小片，写道:欠条，今欠到王建锋香菇货款243500元。陶小川。(2012年6月23号)。我收下欠条，回到家中。
人善被人欺！回到家里又陷入一场苦等的我们，才认识到发明这句话之人的伟大之处！债主们逼债的目光，锥子一样将我与老公的心剜得血肉模糊。良心的煎熬又在这模糊的伤口上撒了一层盐。我们匆匆卖掉老家的宅院，又贷了部分款，逐步还清了欠帐。
接下来是开学的日子，又赶上公公住院。望着蜷缩在病床上的公公，望着伺候公公的婆婆，望着公公的病容和婆婆被皱纹包裹了浑浊的布满血丝的泪眼，我哽咽难语。突然，一个强烈的冲动左右了我的大脑。我要找陶小川拼命！
倔强的我偷偷地瞒着亲人，悄悄离开了家。待老公发现后，急让他妹也就是我的小姑子尾随追来。
顺着记忆里第一次来过的路线，我坐了二十五六个小时的火车，终于到站。农历八月半的天气，在家时已经穿外套与秋裤了。可是到了深圳，一下火车，热气迎面扑来，已经快下午的太阳仍火辣辣炙烤着大地，把地面变成一块大大的铁板。我与小姑子就是铁板上的烤物。
挤公交，转地铁，辗转到他们的工厂时，已经是华灯初上。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，象甲壳虫一样在银河里游动，很是美丽。与我的心情形成强烈的反差。
工厂里，小川夫妻冷冷地接待了我们。第二天，他对我说，一个星期后给转一部分款。然后，他们上班，我们静等。一个星期很快就过了，没见动静。问他，他却说，资金周转不过，可能得下星期有款。若着急，先回如何？我说，我等！就这样，又熬了一个星期。接下来，他们态度稍微平和一点，小川再次对我说，这个星期又放假了，请嫂子相信，我会尽快！言谈之间，只流露出自己初步建厂有多艰辛与困难，似乎换位思考这个词在他的大脑中不存在似的。都说欠债的是大爷，要帐的是孙子。为了讨债成功，我一忍再忍，牙齿把下嘴唇咬出血来。
但是，我忘了忍让与软弱有时是一对孪生姊妹。我的忍让，更加促成了陶小川的蛮横。又过了一星期向他催讨，他这样回答：要钱没有，要命有一条！
这就是老公视作兄弟的人吗？瞬间，怒火腾地在胸中蹿起，多少天的压抑，终于找到了突破口，先是掀翻了桌子，又顺手从墙角里操起一个啤酒瓶子，朝着陶小川的头部狠砸下去。他将头一闪，瓶子砸在地上，玻璃渣子散了一地……我冲他吼道，不叫我活，我与你同归于尽！
几分钟后，警察来了。是陶小川的妻子报的警。一双双严厉的眼神盯着我，你是干什么的？你们是什么关系？为什么在这里闹事？把身份证拿出来！小川妻子抢过话茬说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，不认识她，是她扰闯民宅，给我和孩子的生命带来危害！一位警察上前推搡我，另一位对着屋里拍照。这时的我，异常气愤地从包里取出身份证，一张欠条，还有六份前天下午刚刚复印好的情况说明。因为我怕到关键时刻，我的普通话不太标准，无法正常交流沟通。接着，又给他们说了陶小川今天的话。警察怒声说，欠账还钱，天经地义！人家大老远过来找你讨债，是她正当的权力！这时，一个警察把小川拉向一边，不知交待了什么？另一位民警对我友善地说，别冲动，好好协商，总有个解决的办法，别把生命当儿戏！临走，警察又补充了一句，都平静下来，尽快交流协商，别酿成不可收拾的残局！
在警察的调解下，小川夫妻再次认错并表态马上处理此事，又搬来他的合伙人吕国涛夫妻讲情。一再表态，再宽限三天。三天，绝对还钱。
陶小川又消失了！
三天后，我去工厂寻人，没了踪影，所有人包括小川的妻子给出同一个答案：不知道！
再次被耍的我，彻底失控了，羞怒从丹田直冲脑门，一拳砸在办公室的茶几上，茶几上的玻璃杯子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。吕国涛说，有你这样子讨债的吗？我冲他吼，你告诉我，债应该怎样讨？跪地求他吗？吕国涛说，怎样讨是你的事。这是我的厂子，别在我这儿撒野！吕国涛的话，完全激怒了我。我如一头猛兽，想找对手决斗却又找不到对手，茶几上的茶具及所有东西成了我发泄的工具。吕国涛望着被我摔碎的一地玻璃渣子，冲我喝斥道:放肆！你竟敢摔我的东西，我欠你钱了吗？
再次报警的是吕国涛。他说，我用生命威胁他，并扰乱工厂秩序！我再次遭遇几位警察。尽管吕国涛百般狡辩，但我如实说出全部过程后，警察说，此事属于民事纠纷，理应找法院。在没有造成案例下，不归我们管。你们自己协商处理，快速让陶小川出来解决。另一位民警临走对我说，你有欠条，可以找法院，但你们这属于异地官司纠纷，欠款人陶小川，工厂法人代表吕国涛，所以也有一定的麻烦，一定要好好协商。
警察走后当天下午，老公意外打来电话说，小川终于回消息了，他让老公到随州他的老家，以兄弟情分亲自处理这件事。那一刻，我突然想家了，想我的一双儿女，想医院里的公公婆婆，想老公不知怎样筹钱给他们交学费和看病。想到这里，我的泪腺彻底决堤。我在大哭一场后，离开了深圳，也往湖北随州。
随州谈判的结果，先还五万，余额一年还三万，直至还清。我无语，真的无语。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，祈祷陶小川能回归人性，兑现承诺，不要再消失！
原本，许多东西是不该消失的呀！
（本期责编：方晓荷）
作 者 简 介
孙当霞，女，河南卢氏人，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。从商。喜爱文学。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。
主办：卢氏县作家协会
主编：韦玉红
责任编辑
小说：东 方
散文：方晓荷 李桂田
诗歌：张彩虹 赵建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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卢氏部落第19期|【非虚构】消失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