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 亲
任广权
母亲今年已经八十有四。自从过了八十岁生日,母亲的身体明显一年不如一年了。我每次回家,总感觉母亲愈发反应迟钝、行动迟缓,本来就不高的身材,越发显得矮小,脸上的色泽明显渐渐少了先前的光鲜。说起母亲的这一生,早先也算是辛苦劳作的苦命人。1937年夏初,母亲出生在秦岭山脚下一张姓大户农家,虽叫大户,却并不富有。在她幼年时,外婆就因病离世,留下了她和不到十岁的姨妈以及外公,父女三人相依为命。外公虽然之后在家族的张罗下续过一房。继外婆过门后,待母亲和姨妈也非常亲近,相夫教女,也算是给了母亲幼小的心灵一丝甜甜的安慰。然而那时候,世事难料,继外婆与外公婚后一直未能生育,在母亲还未成年时,继外婆也因病撒手人寰。外公很是疼爱自己的两个女儿,其后再未续弦,按照习俗,将其哥哥的一个小儿子也就是我的舅舅过继了过来,一家四口人艰难度日。解放后,十来岁的母亲在外公的支持下,在村中由寺庙改作的学堂里,跟着人民政府安排来的教书先生,读过一段识字班。在学堂里,教书先生惊讶于母亲的聪慧和识字能力,着意培养,十五六岁的母亲就被发展入了党,算起来,母亲今天已有近七十年的党龄了。母亲十八岁时,相邻村子里一家,也就是我的父亲,妻子刚刚离世不久,留下一个年幼的儿子,上有双亲,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弟弟,日子过的凄惶。经人说合,母亲放弃了政府招干招工的机会,毅然嫁给了大其八岁的我的父亲,承担起了相夫教子、奉养双亲、男耕女织、勤俭持家的农家生活重担。母亲的到来,可以说对父亲受伤的心灵给予了很大的抚慰,也给曾经受伤的家庭也带来了欢乐和希望。在之后的十来年间,最使爷爷奶奶和父亲引以高兴和骄傲的是,母亲相继生下了二哥、三哥、四哥、姐姐、我和妹妹。那个时代的人讲究的就是多子多福。一大家人,日子过的虽然艰辛,有父亲的勤劳和母亲的精打细算,再加上那时候邻里间贫富差异小,日子过的也是其乐融融。母亲待人很是厚道,不管是家里侍奉老人还是邻里相处,有口皆碑。婚后,了解到大哥的外公外婆因失去独女的悲伤之情,主动前往看望老人,待老人若自己的亲人,经常接外婆来家里小住,总是可口茶饭侍候,老人自然也将母亲视同己出,格外亲近,此种关系一直保持多年,直到老人离世。相继有了二哥、三哥后,由于当时正处农村实行公社化阶段,身为党员的母亲,既要忙活家里的事情,又要参与村里队里的集体工作,由于身体原因,将二哥寄养在邻村一对王姓中年夫妇家中,几年后,在王姓夫妇的极力恳求下,母亲经过多方思量,忍痛割爱,同意将二哥过继王家,为此没少遭受爷爷奶奶的数落。从我记事起,就很少见过母亲闲着。白天参加队里的集体劳动,放工回来还要给全家人做饭,夜间除过外出开会,就是在家里纳鞋缝衣纺线,常常是我们半夜醒来,仍能听到昏暗的煤油灯下,盘腿坐在在烧炕一角的母亲手摇纺车的嗡嗡声。农闲季节,常常见到的是,母亲坐在家里的织布机前,双手在梭子和绳框之间交替腾挪,双脚轮换踩踏着下边的左右踏板,动作之协调,在小小的我看来,母亲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艺术家和魔术师。从小时候起,母亲纺车发出的纺线、缠穗节奏的嗡嗡声,和织布机的啪踏啪踏声,成了伴我成长的农家交响乐。那时候,家里人口多,上有爷爷,三哥、四哥、姐姐、和我都先后上学,小妹还小,家里的劳动力就父母和大哥,负担之重、生活之艰辛可想而知。但由于有母亲的勤俭持家和精打细算,无论好坏,都能吃的饱穿的暖,每到过年时节,不仅有肉吃,我们每人还能有一身由母亲亲手缝制的新衣,然而我们却很少见到父母过年为自己添置新衣。在我小时候印象中,母亲唯一的一件新衣,便是那件只有在过节走亲戚时才舍得穿的月白衫。吃过早饭,洗锅刷碗,扫院喂猪,干完家务,母亲才坐在屋前的台阶上,拿着梳子,仔细将自己的头发梳拢向后,绾一个发髻,套上发网,然后才进屋,到炕头衣箱的包袱里,取出洗净叠放已久的那件大襟月白衫子,穿上身,然后用右手将从脖口向左下侧的一排手工盘的纽扣一一扣好。穿好这件干净整洁的衫子,瘦小的母亲显得特别的精神。这是年轻时母亲给我记忆中留下唯一清晰也是最美的印记。孩子多,家务重,母亲对子女的教育却并未放松。我们自小都被送入村中的学校上学。早前时,并没有学习好能考大学吃商品粮的诱惑,但一听到我们考试时考取的好成绩,或者老师家访时的赞许,母亲便显得格外的高兴。母亲自小就思维聪慧、记忆力特别强,经常有邻人来向母亲询问自己孩子的生日和属相。我们也多少受益于母亲的这种基因,恢复高考后,八十年代初,四哥和我相继考上了大学,继而又进城工作,也算是给了母亲为家辛劳操持的回报。节假日偶尔回乡看望母亲,老人家眼中总会流露出兴奋和愉悦。记得大约十年前,有一次回去,晚间和母亲同睡在烧炕,老人很兴奋,东家常西家短的,似乎有说不完的话,直到后半夜我已迷迷瞪瞪的,仍能听到母亲津津有味地讲着村里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,谁家的老人去世了,又有谁家的今年盖新房了……很是惭愧,近些年来,再未有像那次回家过夜和母亲拉家常、听其唠叨的经历了。母亲的听力大不如前了,行动也越来越迟缓,手指的关节慢慢的变大,脚上的大拇趾向外弯曲,趾甲也变厚变形。每每看到这些,心里难免增添一丝丝的惆怅和酸楚。为了子女,为了家庭,老人家一生操劳,早该颐养天年了。哥嫂一家对母亲很孝顺,但毕竟年龄大了,就像《百年孤独》中的乌尔苏拉老人一样,必然经受着寂寞和孤独。写到这里,心里也在暗暗盘算,趁母亲健在之时,尽量常回乡看望,多听听老人常听常新,永不生厌的唠嗑。
作者简介
任广权,陕西西安人,西安石油大学教师,酷爱写作,尤长乡土散文,作品散见于报刊网络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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