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秦川文化】程松云（绿宝杯入围作品选推）/祖屋里的奶奶

程松云作品欣赏
祖屋里的奶奶
程松云
祖屋是祖上遗留下来的两座大房子。正屋是三间大瓦房，侧屋是一座三间二层的吊脚楼。当时，这应该是村里最大的家宅，也是村里最气派的房子，我推断我的祖上家境应该很不错。后来，儿子们各自成家了，正屋只剩下爷爷奶奶居住着。侧屋分给了小叔，他们住着。奶奶尚在的时候，我的父亲每一年都要爬上高高的屋顶去检修。再后来，小叔也搬出了祖屋，于是，偌大的两座祖宅，只剩下奶奶一个人守着。奶奶说，她要守在这里，以便爷爷回来可以找到她。我听得鼻子直发酸。奶奶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，深受封建思想的毒害。作为这个家里第二个出生的孩子，我是极不受她欢迎的。她常常跟我母亲说，女孩子终究是别人家的，读个小学毕业就可以了。但凡我哥哥和我争什么东西，或许是我妈妈骂了哥哥，奶奶一定会悄悄地骂我几句来出出气。这种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让我一度希望自己是邻家的孩子。或许是这种打击养成了我后来的叛逆。我发誓要努力读书，要远离他们。哥哥17岁的时候去外地做了老师，我也去外地上了中学。或许是因为听说了我念书还行，或许是哥哥不常在她身边，她对我的关心逐渐多了起来。她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，只要一听说我回来了，便要爷爷去买了菜，接我去吃一顿大的。我有些受宠若惊，开始一点也不习惯这种厚重的礼遇。我和她之间更多的是客气，而不是感情。可是，她总是把最好的菜往我碗里夹，自己却吃那些我不愿意吃的，我开始有些责怪自己不该老仇视她了，我也终于相信请我吃饭不仅仅是我爷爷的意思了。我开始慢慢地接纳她—-毕竟，她是我的奶奶，我父亲的母亲。一如我爸跟我说的，没有她，哪有我啊。我所接受的教育我所读过的书告诉我：血浓于水。爷爷走了以后，每次求学回来，我依然去看她，有时候也陪她吃一顿饭。大一那年国庆回家，她把一件崭新的毛线衣塞到我手里，我一看，在当时应该价格不菲。她说，这是刚参加工作的表妹买给大姑的生日礼物，大姑舍不得穿，给她穿。我说我不要。她说她老了，穿这么好的衣服太浪费了。她说我在外面读书，应该要穿好点，免得我被人瞧不起。我坚决不肯收，她提着衣服一路小跑着追出来，强塞进我手里，让我不要声张，免得其他儿媳知道了，引发不满。我像捏着一团火，逃也似的回了家。我的心碎了。大学毕业后，我很少回家。我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，带着男朋友去看她。祖屋的大门敞开着，老远听到了鸡鸭的叫唤声。我叫了两声“奶奶”，没有应答。我们穿过侧屋，来到正屋。一群鸡鸭在天井里直叫唤，年过80的奶奶佝偻着背在烧火。我哽咽着嗓子又叫了声“奶奶”，她一抬头发现了我，惊喜不已。
“这是你孙女婿。”“孙女婿啊，好啊，好啊。坐啊。”她集中目光努力地去搜寻那个她称呼为孙女婿的人。大概是看到了人影，忙不迭地给新客让座。我陪她闲聊，问她安康。她说其他还好，就是眼睛看不到蛮远了，腿也走不了远路了。我说你一个人孤单的话就每个人家里轮着住。她说她一个人住着自在些，虽然我知道这是出于无奈，而绝非她本意，。但我知道中国的婆媳关系永远是人类难以攻克的癌症。我说，那你做不了的事就去叫他们，莫硬撑着去做啊。儿子是你生的，他们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。她说好，我晓得。大姑和哥哥经常回来看我的，你莫担心我啊。我忽然很想哭。我怕我呆久点终会哭出来，所以我决定起身离开。她去笼里抓了一个鸡要送给我，说老了，不能煮菜招待我们了，拿回去让我妈煮。我不肯要，她就提着鸡，拄着竹棍来送我。走出门厅，我接过鸡，不肯让她再送我。我说你要照顾好自己啊，等我安定下来接你去我那住两天啊。她说好啊，就怕我已经动不了了。她站在大门底下冲我挥手，我分明看见她混浊的眼睛里滚落下一颗泪珠。最后一丝夕阳无声地打探在大门的门厅上。我心里酸楚得只剩下了奶奶的落寞。以至于三年后，她走时，我心里反而轻松了。因为，她再也不用那么孤单而又落寞了。虽然，她有三个儿子五个女儿，可是，父母子女一场，真正能够拥有的不过是那短而又短的年少时光啊。在她离世的那一天，我在一片夹杂着装腔作势毫无感情的哭声里，离开了祖屋。这一年，奶奶八十又五。后来多少回梦里我见到的依然只是她落寞的身影。作者简介
程松云，热爱文学写作，作品散见于网络报刊。《秦川》杂志签约作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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